农民老辛

当年，我们这些同学都是十七八岁的高中生。每天放学后，上街吃5分钱一支的冰果，到电影院门前看花花绿绿的宣传画，然后去城郊矮山登防火瞭望楼，嘴里嚼着紫红紫红的野酸浆。
    
    　　那天，我们又去矮山，老辛突然宣布：我不念了，回家种地去！为什么，谁也不知道，但那时候提倡上山下乡。老辛名叫辛士清，是我们的同班同学。他壮实憨诚，说话办事都稳重，像位老大哥，所以我们便亲切地称他老辛。没几天，老辛背上行李卷，默默地走出了校园。
    
    　　老辛一回到家乡三方地，就握起锄杠，顶着炎炎烈日去铲地，紧紧跟着父兄的脚步。深深的脚印写下了他的意志，滚热的汗水流淌出他对黑土地的爱。老辛干啥活都有个样，也不比别人差，乡亲们承认他喜欢他，说他将来准是个好把式。一次，我们相遇在城里的大街上，看着他那汗渍的帽子和满是泥点的农田鞋，我劝他回校读书，他坚定地摇摇头，憨厚地一笑：我不是折磨自己，而是尊重与坚持自己的选择。
    
    　　我参加工作的时候，老辛给我写过一封信，讲他的小村，讲父老乡亲，讲大地的收获。看来他情酣趣浓，踌躇满志，干得无悔而认真。信的末尾说，我是一个农民的儿子，所以我会成为一个合格的农民的。我想老辛是懂得苦累的，但他不怕，因为眷恋家乡和农业，因为自己的追求，因为人生就是沉重的劳作。
    
    　　再见到老辛，已是20多年以后了。他的头发上过早地抽出一根根银丝，鱼尾纹也提前爬上了他的眼角，皮肤粗糙，一双茧手皱皱巴巴，风风雨雨在他身上留满了痕迹。可他的精神不减当年，大大的眼睛里仿佛藏着很多故事。乡里的干部告诉我，老辛早就被选为村长了，是小村致富的带头人。修路、挖川、造林、建果园、开粉坊、办企业，小村按照老辛的思路与规划在建设、在发展。小村渐渐地脱贫了，老辛也以他那结实的脚步跨过了不惑之年。
    
    　　我在县人大的时候，有一天刚刚上班，就有人咚咚敲门。竟是他！老辛头发上腾腾冒着汗气，一脸的严肃。我准备给他沏茶，他急忙摆手：“给我接杯凉水就行。”原来他是来告状的。乡里要搞什么开发，打算占用村里的土地，他顶不住了，就来找人大告状。他亮开嗓门：“自古土地就是农民的命根子，怎么说毁就给毁了！”我说眼下谁都不准动用土地，我立刻找人去解决，这事包在我身上了。他脸上这才露出笑容。
    
    　　大豆摇铃，谷穗涌浪，正是金黄的季节，我借工作之便，到老辛家看望他。他兴奋极了，咧着嘴笑个不停。村里一色的砖瓦房，家家有电话、电脑、有线电视，有的人家还有汽车，日子确实富了。老辛醉眼眯眯地瞅着我：“过两年你再来看，咱这就是小康村了！”到这时我才真正读懂了老辛，他深深地扎根农村，不仅仅是对家乡的一往情深，重要的是他有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的远大理想。我抓住老辛的手说：我服了！
    
    　　在中国，有什么比农村和农业更重要呢？
    
     老辛，中国北方农村的一位农民，普通得像乡间一棵树，叫我们这些同学永远钦佩！